青州徒步

畫作 | 《云開迎壽》海珠繪

　　青州古城，鮮活的當代生活鑲嵌在古香古色的建筑和城池之內，十分的貼切。

　　山東青州過去是九州之一，和冀州、兗州、徐州、揚州、荊州、豫州、梁州、雍州一起稱為九州。青州本來面積很大，后來逐漸演變為省城，自漢代到明代初年，青州都是山東地區的交通要道和政治、經濟、文化中心。后來因為交通要道改變，演變為一座縣級市。但青州名氣很大，也依舊保持了她內在的雄渾和闊大，保存著她的豐厚的歷史積淀和文化底蘊。

　　漫步青州，我覺得一山一城一館，是到青州的朋友們一定要徒步領略的。這是青州最重要的符號，你看了這青州的一山一城一館，起碼可以說是來過青州了。

　　一城，是青州的古城。青州在幾千年的發展史上，有多座古城，有廣縣城、廣固城、南陽城、東陽城、東關圩子城、滿城等等，分布在大小方圓100平方公里的范圍內。青州古城在古代一般都借助河流的走向，取水方便而建。這里是大汶口文化的遺存地，還發掘出了龍山文化的很多陶器。那么，早期的人類的聚落，就形成了古代青州的城池。比較有特點的青州滿城，是清代雍正皇帝欽點滿族八旗子弟駐扎青州，專門設置了旗城，保留了大量的清代滿族人的風俗，建筑，習俗，日用生活品。

　　現存最大的青州古城，是在南陽城基礎上，于明清兩代修建，建國后再次修舊如舊的一座城池。坐電瓶車在城內四下走動，進了青州古城，你會發現，這是一座活的古城。有很多古城的居民依然生活在古城之內，被高大的灰色城墻所包圍，城市功能分區也很合理。路邊游人如織，也有古裝打扮的老人，在那里吆喝著買東西。還有跳舞的，玩雜耍的，打把勢賣藝的，還有藝人在拉著中國最早的弦樂器青州挫琴，還有人踢著回族的花毽子，一派祥和的景象。這里居住了三萬人的回漢居民，相處融洽，是活的形態。古城之內，一個是衡王的花園偶園值得一看，原來是明代衡王府的東花園，后成為馮家花園，宅邸、宗祠、園林布局十分精巧，里面有很多太湖石，四塊名石站立在那里，瘦、露、透、皺，非常好。秋天里，懸鈴木和楓樹的葉子都在蕭瑟的風中垂落，鋪展在地面上，一些畫家在那里寫生，此情此景是定格，是重現，也是時間在延伸向未來。古城內還有李成紀念館，李成是唐代后期北宋前期的大畫家，開一代繪畫新風。另外，還有一座歐陽修的紀念館，也在這青州古城中，歐陽修曾擔任青州知州。

　　青州古城，鮮活的當代生活鑲嵌在古香古色的建筑和城池之內，十分的貼切。

　　一館，是青州博物館。此前，我聽說青州博物館是縣級博物館里藏品非常獨到精妙的所在，并不很相信。但一進入到青州博物館，看到很多大中學生在里面簇擁著來來往往，幾乎是摩肩接踵的地步，就知道這里是一個好的所在。這是全國縣級唯一一座一級博物館，分為12個展廳。有陶瓷陳列廳、石刻雕塑陳列廳、玉器陳列廳、青銅塑像陳列廳等，至今唯一一件存世的狀元卷子——明代狀元趙秉忠的狀元卷，就在這里保存。尤其是，1996年，當地在龍興寺的地下發掘出了400多件佛教造像，這些從魏晉一直到宋代保存下來的佛教造像十分精美。流連在這些造像面前，你能看到這些造像極其生動，似乎能通過活的表情和你對話，訴說著時間的滄桑和中國文化的闊大。想著一千多年以前的北中國，從西到東，從西域到齊魯大地，綿延八千里的佛教蹤跡，在盛世和亂世里的興衰沉浮，真是一部大書。青州龍興寺發掘出來的這些佛教造像面部表情和身姿是千姿百態，好像是按照當時活著的人的面部身形來雕造的，栩栩如生，很多的羅漢、使者、觀音、侍者，帶著沉醉、安靜、狂喜、諧趣、沉痛、自在的各種表情，有的甚至是滑稽、有趣、呆萌到了極點，跨越了時間的帷幕，和人們零距離接觸。有的石頭造像很大，比如墓地前的石翁仲，明代文臣武將很高大，氣勢恢宏。還有一尊佛頭造像，很像電影《哪吒》里面那個哪吒造像，滑稽、瘋狂、邪惡和童趣完美結合，簡直像極了。

　　一山，是青州的云門山。我倒是聽說過臺灣有個云門舞，是舞蹈，但我還真沒有聽說過云門山。青州有四小名山，云門山、駝山、玲瓏山、仰天山。我去了云門山，發現云門山很低矮，海拔只有432米。這么低海拔的山包，是不是連山都算不上啊？不，云門山不僅是山，而且還是一座名山。山不在高，“有壽則名”。因為這座小山上保留了很多摩崖石刻，在山體的懸崖峭壁之上，有一個遠近聞名的大大的“壽”字。這個壽字寫得遒勁有力，在山腳下就能看到，到了半山亭也是能看到的。這個壽字高達7.5米，寬3.7米，十分巨大，據說是明代人寫的。青州在明代是衡王的封地，因此，有人專門給衡王寫了這個字，刻在山石之上，衡王郊游的時候看到了，十分高興。據說“壽比南山”就是從這里來的。當然也許是“壽比南山”這個說法在前面，有人利用了這個說法，在山上刻上壽字也說不定。山上還有一個寺廟、道觀合體的廟，還有一眼石窟，叫做云窟，是山頂的一處石頭縫隙，每年到了夏秋季節，洞中會冒出一些云霧來，云門山因此而得名，是能夠看到云冒出來的山。

　　登云門山，看似勝似閑庭信步，實際上，也是一個攀登的勞累過程。拾階而上，但見峰回路轉，石階是穩固的，山道兩邊都是茂密的松樹和槐樹，綠蔭掩映，山風颯颯。只要你掌握了登山的訣竅，那么，爬山不僅是仁者愛山，也是智者的活動了。云門山半山還有一座亭子，十多分鐘就會到達，在亭子里四下看去，視野頓時延伸開去，可以看到遠處的青州被一片霧靄所覆蓋。大地內部升起了一種冬天的霧氣，使得城市被漫卷和覆蓋。再堅持十多分鐘，一氣登到了山頂，果然氣象萬千，四下里一片開闊，青州盡收眼底，有了一種“我輩復登臨”的豪邁氣概。而山上的摩崖石刻和石龕里面的佛像，雖然有些在文革時期被毀壞，但仍舊能夠讓人聯想到從西邊的龜茲、敦煌、麥積山、云岡石窟，一直到這山東半島上的青州佛像石窟，整個一條緯度線，這是從魏晉時期到宋代的千百年間，佛教東傳的脈絡線。

　　到青州最好的季節一般是春天和秋天。“煙花三月下揚州，康健長壽上青州。”登云門山看壽字，讀山看城，這是我想到的兩句聯句，寫在這里當做廣告吧。

　　本文首發于2020年2月6日《人民日報海外版》第11版

　　作者簡介

　　邱華棟,當代實力派作家。曾為《青年文學》雜志執行主編，《人民文學》雜志副主編，魯迅文學院常務副院長。中共中央直屬機關青聯委員。中國作協第九屆全委會委員。中國作家協會書記處書記。迄今已出版有長篇小說4部，中短篇小說集等11部，詩集、隨筆集7部，合計300余萬字。發表30萬字新聞作品、20余萬字評論和對話。被譽為九十年代“新生代”作家群代表作家之一，和“活躍的實力派作家”之一。作品獲《上海文學》小說獎、《山花》小說獎等文學獎。生于新疆昌吉市，祖籍河南西峽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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